磕碰纸人儿

【2】穷极一生到不了的天堂

        一番云雨之后曾舜晞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灯光映出的斑驳光影，他忍不住用手指描绘了下，随后便觉得无趣将手缩回了被窝。一旁的男人见他兴致不高，倒也没有生气，反而光着膀子侧躺在一旁看着曾舜晞一脸仿徨模样，失笑调侃道，“怎么了这是，刚刚是爽哭了？”

　　“才没有哭。”曾舜晞耳根一热整个脑袋缩回被窝里，纯情的模样让人内心悸动，碰上不熟的客还真以为赚到了个处。

　　“啧，你这个样子真是欠。”男人带着轻浮的笑意将人重新搂回怀里，两具赤裸的身体紧贴着，曾舜晞挣扎了两下便半推半就地任由男人的大手在他身上游走。欲擒故纵这招曾舜晞一向玩得很溜，但他今天应付得心不在焉。

　　“明天有场舞台表演，要一起去看么？虽说这里的剧场比不上之前那地，但你不是一直喜欢看别人跳舞么。”

　　事后已经是凌晨三点，男人点了一支烟坐在床上抽着，他沉声问了着，接着又深吸一口，继而吐出迷幻的感情。

　　曾舜晞从被窝里露出头，长睫毛像羽毛似地呼扇着，只见他眼神闪过一丝湿润随即立马开玩笑说道，“你大半夜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个？唔系哇，你中意我咩？”

　　男人没有回话，吸完最后一口烟，他将烟头摁压在烟灰缸里，侧身揉了把对方头发，“对啊，中意你。”

　　一个清晨，肖宇梁刚从俱乐部下班，他脱下厚重的外套和毛衣往暖气片上放了份盒饭，接着就从床底扒拉出用铁盆装的洗漱用品。窗外阳光明媚，透过窗户折射而入的光线，明晃晃地闪得肖宇梁眼睛发疼，他蹲在床边闭起眼，面前却浮现出那晚的画面。

　　“你还跳舞吗？”

　　这句话让肖宇梁怔了一会儿，他睁开眼，阳光刺眼得仿佛是那双大眼睛在盯着他追问。淦，这是什么破问题，眼前好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肖宇梁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沁出的眼泪。

　　没有暖气的房间里肖宇梁穿着单薄的衬衣长裤站立在窗前，阳光射进屋内溅起空气中的尘埃，在这杂乱的房间里，他开始起舞。一条紧绷的长腿伸出，扬至头顶，律动的身体仿佛化了骨，舞姿随着心中的节拍游动，好像能一步一步踏向未知的空间，肖宇梁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僵，支撑着身子重心的那条腿开始打颤，他挺起身转了两圈，却没有站稳。

　　果真还是……

　　“怎么在这跳舞。”门那头传来女人的声音，肖宇梁连忙停了步子，匆匆忙忙裹上外套，口中吐出白色的雾，“有客？”

　　女人笑笑摇头道，“你屋有人找。”

　　曾舜晞距离上次进剧院已经快一年多了，中场休息的时候他和男人坐在位置上聊天，话题也是东拉西扯有的没的东西。

　　“欸，你见过隔壁店里新来的阿鱼么。”男人随口问道，曾舜晞摇摇头，手中的介绍册当做小扇子似地来回扇风，这剧院暖气开得挺足的“你见过了？”

　　“见过了。他说自己是条鱼，可以游走在身上的每一处，瞧瞧这个肉麻的宣传词。”男人回他，眼底露出不屑的笑意，过了半响又评价了句，“真骚。”

　　“长得怎么样？”曾舜晞搭了句，注意力在舞台和男人的话题间来回切换。

　　“不怎么样，有点女相，穿着一般，不过他柔韧性的确很好，舌头很灵活，可惜他只做1。”男人捏了捏眉心显然对这点感到颇为可惜。

　　曾舜晞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

　　“有他的照片吗？”曾舜晞问道。

　　“怎么可能，除了你，我可不留其他牛郎的照片。”男人又笑了声，显然没放在心上。

　　舞台上的灯一黑，主舞便从舞台中央缓缓升起，一束灯光从正上方猛然打下，舞者轻薄的舞衣透出他身上一块块精瘦的肌肉。四周安静极了，曾舜晞睁大双眼看着，迷幻的画面从他眼中走过，舞台上的人渐渐变成了肖宇梁，好像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曾舜晞目瞪口呆的望着肖宇梁舞蹈中流出的生命，那是他抓不住的美。

　　仿佛有人眼角落下了一滴碰不到的泪。

　　“怎么又是你，找我有事吗？”肖宇梁清冷的声音蹿入曾舜晞耳内，让曾舜晞认清了现实。

　　“真，真的是你？你，你是阿鱼？”曾舜晞结结巴巴地问道。可看到对方看过来的目光时，曾舜晞还是下意识垂下了慌乱的眼眸。

　　果真跟以前还是一样。曾舜晞暗自懊恼地吐槽了自己一句。

　　肖宇梁两指理了理额前过长的碎发，他看着面前一脸不可思议的人，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嗤笑了声，“哦豁，即使是粉丝，也是要给钱的。”

　　“不是不是，我不是来找你那个的……我，我以前看过你跳舞，在剧――”

　　“所以呢？我可不会打折。”

　　肖宇梁漫不经心地说道，手上端着个盆貌似等会儿要去澡堂洗澡。

　　“那…”

　　“我已经不跳舞了。今天心情好，你来找我要做生意就做，不做就请离开。”

　　曾舜晞脸上原本期待的表情随着对方冷漠的话语渐渐消失。

　　……

　　不久，曾舜晞从那小破间里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北方的风吹得他的脸像被刀子割了一样疼。他回到宿舍，掏出那本放在抽屉里的书，是毛姆的《面纱》，曾舜晞翻到夹着肖宇梁签名照的插页，照片里的人光彩夺目。曾舜晞总是看着它，就呆呆看着，此刻也是如此。他看着照片，想着肖宇梁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想着想着，就连做梦都全是肖宇梁了。

　　要是能再次看到肖宇梁跳舞就好了，曾舜晞的想法被人打断，一旁的店员催促他赶紧把调好的咖啡给客人上了。

　　“不想上班就赶紧滚蛋。”咖啡店的店长从不认为曾舜晞是一位业务能力好的店员，这快成了他对曾舜晞的口头禅了。

　　不过自从那天遇到肖宇梁后，曾舜晞的确常常魂不守舍的。

　　“想我陪你啊，钱到位就行。”肖宇梁这么对曾舜晞说。

　　肖宇梁出台费挺高的，要是换作以前，曾舜晞可能并不这么认为，因为他家里有钱，但是自从他跟家里人断绝联系后，他那些有钱的臭毛病渐渐地也被现实所打败。

　　这不，为了能挣够肖宇梁每一次的出台费，曾舜晞觉得自己腰都快断了，这样下去非脱肛不成。平常在咖啡店打工外，曾舜晞这次还兼职了另外两份工作，他安慰自己，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个屁哩！还能活着就不错了。曾舜晞一边打着领带一边看着自己日益见长的黑眼圈，头一次有种吃不消的感觉。

　　“你不对劲啊，最近接客这么多？”晚上，夜总会的一个同行拍了拍曾舜晞肩膀调笑道。镜中曾舜晞白皙的肌肤衬得他眼底的黑眼圈更为明显。

　　见对方没有搭话，那同行便自顾自说道，“你听说了吗？隔壁店昨晚有两个顾客为了阿鱼大打出手了。”

　　曾舜晞手上动作一滞，“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好像是争风吃醋吧，听说阿鱼还被人用酒瓶敲了脑袋，头上流了血，估计这几日都要停班了，啧啧啧，真惨，不过也好，也算给其他人工作的机会了。”同行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转而也对着镜子照了照，从里面看到曾舜晞急急忙忙离开的背影。

　　肖宇梁那晚喝多了，在舞池里蹦得欢了还不小心摔了个大马趴，正当两眼冒金星的时候就被保安从人群中拉了出来，随后迎面就被一男一女各扇了一巴掌。女人骂他廉价人就喜欢廉价货，男人骂他没见过世面就喜欢舔富婆大腿。

　　吵吵嚷嚷间，负责人将他们塞进了一间包厢里。包厢安静，人的嘴却话多，每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肖宇梁脑壳发疼，人类的肤浅和粗俗，在他这里都不值一提。

　　“得了，要不你们今晚一起来吧。我给你们每人打八…九折，九折。”肖宇梁醉醺醺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脑袋就在这时被酒瓶敲了一下。

　　肖宇梁的脑袋被缝了几针，他带着顶帽子又坐在便利店外抽烟，曾舜晞披了件羽绒服赶到店外时正巧看到肖宇梁把烟抽完拍拍屁股准备进屋。曾舜晞跟上去拉开了店门。

　　“好久不见啊同行，今晚挣足我的出台费了？”肖宇梁率先开口。关于曾舜晞的出现他一点都不意外。

　　“这次没有……”曾舜晞搓了搓手掌，有些尴尬地站在收银台前，其实他们前几天才见过面，好久不见可谈不上。

　　肖宇梁漫不经心地往嘴里塞了块口香糖，又顺手给自己扫了盒避孕套，开口道，“别啊，像你这样只需要人陪着，不用上床的客人，我巴不得一晚上多来几个。”

　　曾舜晞闻言，尴尬地笑了笑，随机便岔开了话题，“怎么不好好休息还在这工作。”肖宇梁抿了下嘴哼哼两声回答，“不工作你养我么？”可还没等曾舜晞回话他又嘴快的补了句，“闲不住而已。”

　　其实还是因为缺钱，两人心照不宣。

　　曾舜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咧嘴尬笑，视线在店内乱扫，寻思着该买点什么。肖宇梁注意到对方穿在大衣里的制服领带露了出来，随口又问了句，“上着班怎么还跑出来了。”

　　曾舜晞后知后觉自己的莽撞，顿了顿才开口道，“听说你受伤了，来看看你需不需要什么帮忙。”

　　啧，肖宇梁闻言忍不住皱了下眉，显然被对方的关心弄得有些烦躁。

　　“帮我？那得亏。”肖宇梁阴阳怪气回了句。

　　“什么？我不收你的钱。”曾舜晞不明所以。

　　下了班，肖宇梁回到住所，曾舜晞一路跟着，送到了门口曾舜晞要走，肖宇梁多少过意不去叫他进屋坐坐。

　　两人进屋后肖宇梁给对方倒了杯凉白开，曾舜晞好奇地左右看看，上次来找对方时就没仔细看过。房间不大，就一厅一卧加个卫生间。他看见肖宇梁推开卧室的门，里边映入眼帘的是粉色的床上四件套，房间还算干净，就是有些杂乱。当着曾舜晞的面肖宇梁毫不在意地脱去外衣和帽子，曾舜晞注意到对方头上罩着个纱网，头发像几天没洗了。他又见肖宇梁从床底拿出个洗澡的盆子，换了鞋就进厕所装了桶冷水，插了电就把热得快扔进了桶里。

　　“…等会儿要不我帮你洗吧，不要钱。”曾舜晞学着肖宇梁调侃的语气说了声，谁料对方没有立刻回答他。

　　曾舜晞坐立难安地用手指扣着杯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冒失，倒也不再指望对方能回复自己。

　　直到桶里的水开始冒热气，肖宇梁抬手隔着桶边一段距离用掌心探了探那水蒸气，拔了插头，随手将沾了一层水垢的热得快挂在了一旁的挂钩上。

　　“行吧，那你帮我洗。”肖宇梁说道。

　　肖宇梁内心觉得虽然自己不是爱占便宜的人，但此刻这种送上门的帮助，不要白不要。

　　顺便叫人帮忙搓搓背，也是好。